拾遗物语
摧毁一个家庭有多简单？
一起车祸足矣。
壹
年8月15日，
赵勇发了一条微博：
“凌晨收到法院系统的短信，看到刘明月又起诉我……”
年8月9日，
*淑芬坐牢8个月之后刑满释放，
仅仅只过了6天，
她便将赵勇告上了法庭，
一场快已熄灭的大火，
又重新剧烈燃烧起来。
贰
▲年6月，赵勇拿到硕士学位
年6月底，学建筑的赵勇，
终于拿到了河北大学硕士学位，
然后签了天津一家大型设计院。
赵勇觉得自己这辈子运气真好：
父母一直恩恩爱爱，
自己考上了喜欢的大学，
拿到了想要的硕士学位，
还找到了心仪的女朋友。
赵勇这样对女朋友说：
“明年我安顿下来，
让家里凑个首付，
买个小户型，慢慢还贷，
结婚，生子，男孩女孩都好。
我争取考下注册建筑师，
你就别工作了，我赚钱养你们。
孩儿放假了送爷爷家，
咱俩趁还年轻，
每年挑个城市背包游，
曼谷、东京、伦敦、罗马，
想去哪，就在地图上画个圈，我都带你去……”
女朋友满心欢喜，
和赵勇一起规划与憧憬着美好人生。
此时的赵勇做梦都没想到，
一场意外会改变他整个人生轨迹。
叁
▲赵勇的父亲赵香斌
年国庆节，
赵勇回到了老家唐山，
“想陪爸妈好好过个节。”
赵勇父亲叫赵香斌，
两年前退休后爱上了骑行。
年9月，唐山一帮老年骑行爱好者，
谋划了一件大事——骑行去西藏。
为了圆满完成这次三千公里的长征，
赵香斌每天都要骑行锻炼三个小时。
10月6日，他像往常一样出了门。
▲赵香斌的脑CT
这天上午10点多钟，
赵勇在家正玩着高兴，手机突然响了。
“是我爸的手机号码。”
赵勇接通电话，却发现不是父亲的声音。
对方非常急促地说：
“你爸让车撞了！医院！”
听这语气，赵勇就知道出大事了。
医院跑。
“医院门口等了一会，
救护车就到了，
父亲躺在担架上，
鼻子耳朵都在流血，
神志不清地说着胡话，
很快就昏死了过去……”
医生CT检查后诊断：特重型颅脑损伤。
▲交警的事故还原现场图
▲*淑芬驾驶证
这天上午10点20分左右，
赵香斌骑着自行车横穿唐丰路时，
正赶上*淑芳驾着轿车迎面驶来。
才拿到驾照两个半月的*淑芳，
看到横穿公路的赵香斌，
顿时慌了，急忙打方向避让，
但由于经验不足、处置不当，
她最终还是闪躲不及，
跨过双实线，撞上了赵香斌。
赵香斌连人带车飞出25米，
头部重重磕在地上。
一个月后，交警划分责任时，
对于*淑芬的责任是这样叙述的：
*淑芬驾驶机动车，违反了《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三十五条——“机动车、非机动车实行右侧通行”，承担此事故主要责任。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你本该在右侧行驶，
但你跨过双实线撞了人，
属于“逆向行驶撞人”，
所以应该承担主要责任。
对于赵香斌的责任是这样叙述的：
违反了《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三十八条——“车辆、行人应当按照交通信号通行”。
也就是说，赵香斌违反了交通信号。
这里的违反交通信号，
不是说乱闯红灯，这里没红绿灯，
而是说赵香斌穿越了道路双实线。
还违反了《道路交通安全法实施条例》第七十条——“驾驶自行车、电动自行车、三轮车在路段上横过机动车道，应当下车推行……”。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本应当推车过马路，
但你却直接骑着车过了马路，
所以应该承担次要责任。
后来，法院裁定：*淑芬应承担七分责任，赵香斌自己承担三分责任。
肆
▲*淑芬和弟弟
事发当天，医院。
陪她一起来的，还有她弟弟。
但她给赵勇介绍弟弟时说：“这是车主。”
实际车主是她女儿刘明月。
这是赵勇和*淑芬的第一次见面。
来了，*淑芬也不道歉，
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
若无其事地玩着手机。
这让赵勇心里很不好受，但他忍住没说。
呆了一阵，*淑芬欲走，
她非常诚恳地对赵勇说：
“我回去卖股票，给你筹钱……”
赵勇万万没想到，
*淑芬会从此一去不回。
▲*淑芬和女儿刘明月
*淑芬走了之后，
她女儿刘明月偷偷来了，
医院探听情况。
赵勇是这样回忆叙述的：
“我表姐赶到手术室很晚，
刚巧跟她乘同一个电梯，
听到肇事司机的女儿笑着打
妈你放心，我刚打听好了,
老头就算死了也赔不了多少钱，
最多五十万，车还有保险呢，
听我的，咱一分钱都别掏，
你就说咱们得借钱去，耗死他！”
赵勇表姐听到后气炸了，
一出电梯，就和刘明月撕打起来，
“你们太TM没人性了。”
伍
赵香斌被撞得非常严重，
连日做了两次开颅手术。
气管被切开，
双侧头骨被摘除了80%，
最后虽然勉强保住了性命，
但人已经是植物人状态了。
看着浑身插满管子的父亲，
赵勇有点手足失措。
他来不及哭喊与悲伤，
就被“一天一万”的医药费吓蒙了。
家中积蓄很快就掏空了，
赵勇只得打电话向亲戚朋友借，
“借钱时，我才发现：因常年在外，我连张本地银行卡都没有。”
▲厚厚的医疗费用单
赵勇便去银行办卡。
“过马路时，
眼泪像水龙头一样止不住，
镜片被脸上的热气模糊了。
银行里一堆人盯着我，
看一个大男人坐在前台，
哭得像傻逼一样，
边抹眼泪边填表，
还要小心将泪水滴到了纸上……”
很快，亲朋就被赵勇借了几遍，
“我豁出脸皮，
该问的不该问的，都问了。
直到最后，再也借不出钱了。”
一个月后，
赵勇赶去交警队领事故认定书，
巧了，*淑芬这天刚好也在。
这是赵勇和*淑芬的第二次见面。
赵勇对*淑芬说：
“大姐，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淑芬说了一句气死人的话：
“说啥？谁让你爸赶上了，认倒霉吧。”
许警官听了直摇头。
赵勇忍着愤怒说：
“一个月了，哪怕没积蓄，
一个月的工资总有吧？
我看不光是钱的问题，这是人品问题。”
许警官跟着接了一句话：
“我是个局外人，但我讲几句：
小伙子说的很实在，
你把人撞得这么严重，
一分医药费不垫也忒说不过去了，
哪怕真没钱，上班总有工资吧。”
▲*淑芬弟弟和郑永顺
几天后，一个自称*淑医院。
这个男人叫郑永顺，
但后来赵勇调查后发现：
“郑永顺根本不是她前夫，而是她的同居男友。”
郑医院，
交了元医疗费后，
笑嘻嘻地对赵勇说：
“不要再给*淑芬打电话了，
她很忙，委托我代理此事，
以后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你可别跟交警说，
我们没垫付医药费啊！”
赵勇气得肺都要炸了。
从此，赵勇给*淑芬打电话，
*淑芬要么挂断要么就不接，
只短信回复：在开会，有事你找我前夫。
陆
▲赵勇家桌子上堆满了母亲吃的药
一个星期后，
赵勇母亲才知道丈夫被撞的消息。
在母亲的追问下，
赵勇实在是瞒不住了：“我爸被车撞了……”
三天，赵母头发就白了。
她整天以泪洗面，
很快就得了抑郁症，以药为饭。
赵勇请求*淑芬：
“医院，跟我妈说几句宽心的话，让她心情好受点。”
后来，郑永顺给赵勇打
“我们来了，但医院没有停车位，停不了车，我们就走了。”
医院楼下去看，
发现有很多空着的车位。
柒
医院ICU里，
每天要花费元。
赵勇实在是扛不住了，
于是一个同学给他建议，
“你还是搞一个轻松筹吧！”
年11月30日晚上，
赵勇在轻松筹上发布了一个帖子——《老爹骑行被撞成植物人两次开颅硕士儿子卖画筹款盼父苏醒》。
赵勇卖了自己的未来30年。
“我从事的是建筑设计，
没有特别快挣钱的来源，
我想到我可以画钢笔画，
所以就想到了卖画。
假如我能再活三十年，每天一幅，
余生可以完成一万多一点的样子，
五十元一幅，用心回报，
我会坚持一生，
这也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赵勇将帖子挂了25天，筹得了21万元。
从此，他每晚就偎着走廊的墙，
一笔一笔地画着预售的钢笔画。
▲赵勇画的画
进入年12月，
赵香斌的病情加重了——脑压过大。
一位专家给赵勇建议：
“医院看看。”
赵勇医院专家，
专家建议：情况严重，应尽快进行脑积水分流手术。
12月21日，赵勇租用救护车，
将父医院。
第二天，就完成了手术。
“脑积水分流手术很成功，
单从父亲外观也能看出来，
原来颅骨碎裂的地方鼓出大包，
手术后大包没了，
外观恢复了正常。
而且手术后，我爸睁眼的时间也长了。”
尽管手术很成功，
但赵香斌依然是植物人状态。
▲赵香斌以前的生日照
赵香斌的生日那天，
正好是平安夜，
但今年他过不了生日了，
医院病床上。
医院出来吃东西时，
正好路过一个天主教教堂，
外面排着一两公里的长队。
赵勇本不信教、不信神，
但这一次，他想试试，
于是加入了长长的队伍。
“给一个奇迹给我爸，
以后我就信你了。
我真是发了个誓，
一直到凌晨三四点，
默念了几千遍。”
但奇迹最终还是没有到来。
赵勇原本一点都不迷信，
但在这两个月里，
他烧过*表，算过周易，
期盼老天爷给一点点奇迹，
最后他叹气：“一点用处都没有。”
捌
▲睡肯德基
▲睡医院通道
▲睡厕所门口
▲鞋都跑断了
为了省下每一分钱，
赵勇不敢租房，
只好睡肯德基，睡医院过道，
睡厕所门口，睡地下室，
睡好心人提供的办公室。
每天四处奔波，鞋子都走断了，
直到有天下雨，鞋子进了水他才知道。
赵勇曾经很爱干净，
但现在什么都不管了，
“一个多月没洗澡，身上发臭，
袜子脱下来邦邦硬，
我像流浪汉一样在北京，
过了恐怕是这辈子都没法忘记的新年。”
玖
年1月19日，
赵勇带着父亲，
医院住下。
快过年的时候，
赵香斌经历了一次颅压过低，差点丢命。
医生说：“头骨缺失太多，颅压不稳，容易形成脑疝，应尽快做颅骨修复手术。”
这个手术，光材料费就要6万。
赵勇实在是拿不出钱，
就给*淑芬打电话，
但号码已被*拉黑，打不通。
他只好给郑永顺打电话，
郑永顺不但不给钱，
还装疯卖傻地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赵勇气得泪崩。
▲卖房公证声明
赵勇实在是没辙了，
就带着房本去银行——想抵押贷款。
“可工作人员告诉我，超过三十年的旧房不能贷。”
抵押贷款不成，
赵勇只好厚着脸又去借钱，
借了一些，但还是不够，
最后没招了，就只有刷信用卡，
把几张信用卡都刷爆了。
年3月，赵勇给父亲做了颅骨修补手术。
“这次手术后，
赵香斌基本进入后遗症期，
治疗作用已经不大，
只能做一般力所能及的康复治疗。”
就是一般的康复治疗，
一个月下来费用也不少。
年6月，
赵勇不顾亲戚的反对，
以31万元的价格，将房子卖了。
“这不算什么。如果爸爸能再站起来，我愿付出余生。”
拾
年，赵勇原本打算和女友结婚。
但走到年的赵勇，
却做出了另一个决定——“我们分手吧。”
“我不想让她陪我承担苦难，
她该有更好的选择，
爱情不该是个火坑，
和平分手是我们最亲密的关系。
我祝福她能得到我这里不能给的幸福，
曾经的海誓山盟都过去了……
而那些对我表示欣赏的姑娘，
也不会真正走进我的生活，
我之于她们，仅限于赞跟叹……”
赵香斌遭遇车祸后，
单位领导对赵勇说：
“工作先给你留着，等你回来。”
年，赵勇打
“不用再给我留着了……”
一场突然而至的车祸，
就这样改变了赵勇的人生轨迹。
拾壹
赵勇有一天发微博，
曝光了一件事情：
“昨天中午有两个男子，
一人趁病房只有我舅（的时候），
谎称开水间要停水，
我舅出去打水时感觉不对，
半路折扣发现另一男子已经进入病房，
（看到我舅折了回来），
这两个男子就溜走了，
他们在楼梯口**祟祟了几分钟……”
赵勇后来推测说：
“最坏的可能是想对我爸下手，
而我自然就成了第一嫌疑人。”
拾贰
年12月14日，
唐山华北法医鉴定所鉴定：“赵香斌无认知能力，无自主活动，呈植物生存状态。”
定级为：一级伤残。
拿到鉴定书后，
年1月，赵勇向法院起诉*淑芬，提出赔偿请求。
年6月8日，
丰润区人民法院判决，
除去已经给付的部分外，
*淑芬还得赔偿赵香斌：
“再赔偿.37元，
限判决生效后十日内给付。”
法院判决后，赵勇一直在等待，
等待*淑芬的赔偿，
因为之前她说：“等法院判决吧，判了我就给。”
但10天过去了，
一月、两月过去了。
*淑芬一点动静没有。
赵勇只好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
但法院工作人员很忙，赵勇只有慢慢等待。
▲赵勇偷拍的视频
等到10月份，
赵勇实在是忍不住了，
10月7日，他找上门去索赔。
这是赵勇和*淑芬的第三次见面。
见面后，*淑芬反复强调没钱：
“我没钱，我咋给你呢！”
“我就是人品有问题，你在这说有啥用？”
“我买房买车，没钱了。”
“我是收入不低，我得还贷款啊！”
“我就是（法院）判也中，反正判几年，最起码这点钱，我也不用还了。”
“我不出国，也不坐飞机，也不高消费，你说的那个什么老赖，我不给你，你不也得受着嘛。”
赵勇肺都气炸了。
拾叁
*淑芬真的没钱吗？
赵勇不太信，
于是他开始了一系列调查。
一调查，他发现——*淑芬在某保险公司任课长。
“课长属于中层领导，
带着二三十个人做业务，
每月收入一两万元。”
▲刘明月新房所在小区
一调查，他发现——*淑芬女儿刘明月买了一套新房。
刘明月说：这是年买的。
确实是年8月付的首付，
但贷款手续是年12月3日办理的。
“在该房首付款与所还贷款中，均有*淑芬的出资。”
一调查，他发现——年11月，刘明月买了一辆轿车。
赵勇顿时气得不行：
“这不是漠视别人的生命吗，
为了救我爸，我把房子都卖了，
作为肇事司机，你却买房买车？”
关于为什么要买车，
刘明月接受采访时回答：
“车子车祸被扣后，
因为我在做一个兼职，
每天都要跑各种地方去上课，
只好重新买一辆车。”
刘明月的这个回答，
后来遭到无数网友的抨击：
“刘明月的逻辑就是，
虽然你爸爸变成植物人了，
但我上下班不能没车啊。”
▲赵爸骨瘦如柴
▲赵母卧床不起
一调查，他发现——年2月，她们还去泰国旅游过新年。
赵勇就更是想不通了：
“老说自己没钱没钱，那你家为什么买了新房新车，还出国去旅游？”
你看看我们家成什么样了？
“老爸的身体越来越衰弱，
只能靠各种管子维持生命，
他的大腿瘦得比我手臂还小。
老妈得了抑郁症：
懒得刷牙，牙齿都烂了。
也懒得洗脸洗澡，
瘫在床上不起来，
生活已经无法自理。”
对比自己家和*淑芬家，
赵勇觉得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她们这两年过得太舒服了。”
拾肆
忍无可忍的赵勇，
便开始计划“复仇”。
年11月16日，
他在微博上发表了文章——《人呐要比想象的耐艹！》
赵勇在这篇文章里，
讲述了自己这两年的悲惨遭遇，
并痛诉*淑芬的冷酷和无情。
这篇文章一下火了。
▲点击上千万人次的视频年11月22日，
赵勇又在微博上发了一个视频——《教科书式的耍赖》。
声讨*淑芬拖赖赔偿，
并曝光了这两年期间，他与*淑芬交涉未果的录音与画面。
这个视频迅速刷爆网络，
触动了上千万人次点击，
引起媒体和网民的广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