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11月，检察官们看望康复中的包小林。（来源：资料图片）
在内蒙古自治区奈曼旗最东端的国有六号农场里，年过花甲的包建成正忙着给牛圈里的5头母牛喂粮草。
看到母牛越发圆滚的肚子，包建成的妻子王文也欣慰不少：“这些检察院救助的牛，我们会好好养，不让大家白费心。”
检察院救助的牛？听起来有些奇怪，但这源于年包建成儿子包小林在北京遭遇的一场车祸。
在交通事故中，包小林脑部受到重创，需要巨额医疗费，包家因此负债累累，生活难以为继。
对此，北京和内蒙古两地检察机关跨越多公里发起了一场“破格”救助，不仅让包家这个六号农场最后的贫困户脱贫，也让包家恢复了部分“造血”功能，有了生活下去的希望。
一场事故让他成为贫困户
在奈曼旗六号农场里，几乎每家都过着以农业为主、农牧结合的生活，包家却有点“例外”。
包建成是六号农场三分场的职工，在镇上开了一个小超市，家里的几亩地则租给别人，每年能有一两千元钱的租金。
包建成有两个孩子，女儿包小园已成家，平常在外地打工；儿子包小林是一个“90后”，有一个5岁的女儿在上幼儿园，平时在北京市海淀区做一名外卖小哥，是家中的顶梁柱。
年5月6日晚11点，包小林在海淀区骑着电动车送完最后一单外卖，准备回到外卖站点和同事们一块吃饭。但大家等了许久，包小林也没回来。原来，包小林在返回途中发生了重大交通事故。
撞了包小林的是另一名外卖员柴某。当晚，柴某在马路上酒后无证驾驶电动车，逆向行驶且违反交通信号驶入路口后与包小林驾驶的电动车相撞。
这一撞直接导致包小林脑挫(裂)伤、颅内出血等伤，经鉴定构成重伤二级。道路交通事故认定书认定柴某对本起事故负全部责任。
因涉嫌交通肇事罪，柴某于年6月29日被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刑事拘留，于年6月29日被逮捕，海淀分局于年8月28日将该案移送审査起诉。
年8月30日，海淀区法院以交通肇事罪判处柴某有期徒刑四年。但因为柴某家庭困难无赔偿能力，包小林父母只收到了赔偿款元。
案发后，包小林在北京住院治疗，进行双侧颅骨置换手术。为了给包小林治病，包小林父母关闭了小超市，拿出所有积蓄赶到了北京。
然而，手术、治疗、住宿、交通、伙食、康复器具……每一样花费都不是小数目，包建成又向亲朋借了不少钱，再加上银行、网贷和社会救助等，包小林终于“捡”回了一条命。
由于在北京治疗花费巨大，年10月22日，包小林出院回内蒙古自治区继续康复治疗。
在医院，经康复治疗，包小林肢体恢复部分活动能力，但仍然靠药物控制病情，每天仅能在家人的照顾下进行短时活动，生活不能自理，由于脑部受损造成的癫痫会随时发作，须长期服药。后续的费用更让这个家庭捉襟见肘。
年11月5日，内蒙古自治区奈曼旗法院在民事判决书中认定包小林为无民事行为能力人，同年12月包小林被评定为肢体残疾一级。
经调查核实，住院及康复期间，包小林共花费医药费人民币70余万元，另有包小林受伤后为给其治病，陪同家属住宿、交通、伙食和购置医疗床、康复器具等其他费用人民币30余万元。
上述共计人民币余万元费用除部分家中积蓄和社会救助外，向他人借款、银行和网络贷款累计达人民币70万元。
医院每月花费近1万元，治疗癫痫、退烧用药每月花费近0元，另有未成年子女(5岁)需要抚养。案发后，包小林一家被其户籍地列为“建档立卡”贫困户。
从案发至今，年迈的包建成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整晚觉，寸步不离地在儿子身边细心地照料着，包母看护着5岁的小孙女，还要做着日常的家务。
一个家的顶梁柱倒下了，仿佛这个家也一起倒下了，家中的经济重担全部落在了姐姐包小园的身上。
实地调查，展开京蒙联合救助
“在办理柴某刑事案件过程中，我院第一检察部发现了司法救助线索，按照规定移交第四检察部审査办理。”
海淀区检察院第四检察部检察官王征告诉《方圆》记者，他们初步审査后，向捕诉部门调取了案件材料，联系包小林父亲调查核实包小林恢复情况。
“第一次给包建成打电话时，他很惊讶，说不知道检察院还能救助他们家。”王征说，我们电话了解到包小林因交通肇事案受伤后果严重，出院后回到内蒙古奈曼旗后继续康复治疗效果也不理想，生活难以为继，亟须救助。
救急也要救穷。
“按照规定，实施司法救助应当由案发地检察机关进行，但是北京与奈曼旗隔了多公里，救助金金额该如何确定？包小林一家是蒙古族，少数民族有哪些风俗？当地扶贫*策是怎么样的？该如何与司法救助有效结合起来？这些问题都一个个摆在我们面前。”王征说。
办案部门迅速与通辽市检察院、奈曼旗检察院联系，决定发起一场京蒙两地联合救助，让属地检察机关充分发挥在当地“人头熟”的优势，形成具体的救助案件办理工作方案。
当然，救助不能只靠书面材料，具体工作还需要实地走访。
第一次到包小林的家中，王征印象很深：那是一个被阴霾深深笼罩的家庭，不宽敞的家里摆放着一张医疗床和各类康复器械。
包小林年过花甲的父母，负担重重的姐姐，年幼无助的女儿，让他们绝望的不仅是高额的外债，还有病床上丧失意识的包小林。
这种绝望不仅是当下面临的困难有多重，而是在往后漫长的日子里，年仅28岁的包小林究竟能恢复成什么样。
“我们看到包小林时，他正躺在床上，没有意识，也没有表情，吃饭穿衣都靠父母帮助。”王征说，为了防止肌肉萎缩，父母每天会强行搀扶着包小林下床活动几分钟，时间也不能太久，因为还有随时可能发作的癫痫。
在包小林后续医院，王征与主治医师了解情况，才知道，包小林由于交通事故引起神经和大脑额叶损伤，刚入院时，气管处切开用于排脑积水，因为无钱治疗，曾自行拔掉机器。
经过前期手术治疗和后期康复，虽然在他人搀扶下能够短时活动，但意识未恢复，且脑部受伤造成的癫痫会随时发作。目前看，包小林最最好的结果就是恢复生活自理能力。
在奈曼旗六号农场管委会开展座谈期间，检察官们了解到，奈曼旗是国家级贫困县，国有六号农场共有8个分场，余户，包家是农场多户居民中唯一没有脱帽的“建档立卡”贫困户。
而且包小林父母年过花甲，其尚有5岁女儿需要抚养，以他家目前的情况来看，脱贫任务非常艰巨。
35万元的“破格”救助金
包小林一家的困难实实在在让检察官们眼眶泛红。包家每年收入并不高，还有70万元的外债要还，司法救助金的金额能否突破规定的限额呢？
根据《人民检察院国家司法救助工作细则（试行）》第十条规定，救助金以办理案件的检察院所在省、自治区、直辖市上一年度职工月平均工资为基准确定，一般不超过三十六个月的工资总额。
损失特别重大、生活特别困难，需要适当突破救助限额的，应当严格审核控制，依照相关规定报批，总额不得超过人民法院依法应该判决的赔偿数额。
那么，什么算是“损失特别重大、生活特别困难”？王征向《方圆》记者介绍，这些在现有司法救助文件中没有明确规定。
本案办理过程中，在是否属于“损失特别重大”方面，海淀区检察院从直接损失和间接损失两个方面进行了综合考虑。
直接损失方面，包小林父母、姐姐为给包小林治疗花费余万元，这笔支出对一个依靠农作物种植为主要收入来源的家庭来说，已经属于损失特别重大的范畴。
在间接损失方面，包小林因案造成的身体残疾一级属于伤残等级中的最高等级，被依法确认为无民事行为能力人，完全丧失劳动能力，救助案件办理时，包小林年仅28岁，上有年老体衰的父母，下有年仅5岁的子女，本应成为家庭致富顶梁柱的包小林反而成为了家中的沉重负担，这个因案造成的重大隐性损失，是医疗花费余万元的直接损失所无法比拟的。
在是否因案造成“生活特别困难”方面，为给包小林治疗，包小林的父母、姐姐花光了积蓄，借款70余万元，后续还要进行长期的康复治疗，案件发生后当地*府确定其为“建档立卡”贫困户，偿还借款、后续康复医疗、子女抚养等支出，使这个家庭的生活面临重大困难，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程度。
基于以上因案造成的伤害后果、损失程度、家庭生活状况等因素，海淀区检察院依法认定包小林因案“损失特别重大、生活特别困难”，经过院*组审慎研究决定，对救助金数额在三十六个月上年度职工月平均工资的基础上，对该案适当突破救助限额，给予其35万元司法救助金。
“北京市统计局发布的年北京市全口径城镇单位就业人员年平均工资为10.6万元，参考这一数据，我们大概在此基础上提高了10%的比例，最终确定为35万元司法救助金。”王征告诉记者，该案也是目前为止海淀区检察院救助金额最高的一起司法救助案。
救助金审批下来后，王征等人在年11月再次奔赴奈曼旗，将司法救助工作紧锣密鼓地推进。
一场特别的听证会
到奈曼旗的第二天，海淀区检察院与通辽市院、奈曼旗院联合召开了一场特别的听证会。这次听证会，是专门为了确保该资金使用建议能够与当地*府扶贫*策相衔接。
35万元究竟该如何使用？“不只是脱贫，更要让包家恢复造血功能。”王征表示，经海淀区检察院与通辽市院、奈曼旗院充分讨论，征求被救助人监护人包建成的意见，结合当地产业扶贫特点，制订了将司法救助金分为康复费用，未成年子女教育、抚养预留费用，购买牛作为生产资料的费用和应急费用四部分的司法救助金使用初步方案，既解决救助申请人当前面临的康复治疗难题，又通过产业扶贫恢复包小林一家的部分“造血”功能以实现司法救助的可持续性。
听证会邀请了通辽市人大代表、奈曼旗*协委员、妇联、扶贫办、民*局、医院、国有六号农场等单位参加，通报司法救助案件情况和司法救助金使用建议方案，征求参会代表、委员和各部门意见、建议，各界代表在听证会上对救助金的分配使用建议表示完全支持，对检察机关考虑问题的全面、对少数民族兄弟脱贫工作的支持表示由衷的认可。
参会的民*局、扶贫办、妇联等各部门代表也纷纷表态，会结合各部门的工作职责，继续对本案被救助人提供各项优惠*策，确保其脱贫不返贫。
听证会现场，经六号农场管委会核算，经救助后，包小林一家已符合脱贫条件。随着包建成在贫困户退出确认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六号农场最后一户贫困户正式脱贫，在年准时交上脱贫答卷。
在后续工作中，国有六号农场*委将结合国家扶贫*策，在产业扶贫上，将1.5万元的产业扶贫资金通过合作社入股的形式每年给包小林家分红，另外积极筹措各方面资金，通过水滴筹和干部捐款的形式，为他捐款近万元，同时还通过民*救助、低保*策对包小林家庭进行兜底。
农场*委书记表示，综合这些*策，都难以抵消包小林家庭的刚性支出，海淀区检察院此次司法救助，对他家的脱贫，以及对包小林的康复，都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听证会后，王征等人陪同包建成一起将司法救助金预存到包小医院账户，后又陪同包建成到畜牧养殖场选购牛。
共同办案的通辽市院、奈曼旗院承办检察官表示，会做好该司法救助案的救助金使用监管和被救助人的回访工作，确保资金用在被救助人身上。
至此，该跨省联合司法救助案各项工作圆满收官。（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
（来源：方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