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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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2/11/30 20: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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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杨琼很喜欢成都,这比她去过的任何城市都要让她舒服。她遇见过很多好心人:屡次回来买泥人的好心人、天府广场每天为自己送晚饭帮忙推车的武警、捐献爱心的陌生人、医院不要她挂号的牛医生......

↑夜幕降临,周杨琼准备回家

周杨琼还记得年暮春的一个下午,前夫拉着跑生意用的四轮车回到家,将一团破袄子扔给了她。她在床上匆忙接过时,袄子的一角碰到了床角,里面的“东西”没发出任何声响。

袄子很轻,周杨琼双手颤抖地揭开,里面露出一张青紫色小脸,眼睛紧闭,额头有一处大大的针疤,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脑萎缩,医生说治不好。长大了这孩子也就一岁小娃儿的智力水平。”前夫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没往这边瞟一下,他坐在门口一根板凳上,嘴里叼着一根烟。

七天前,周杨琼在自家床上产下了这个孩子,刚出来时孩子用嘴扑哧扑哧地大口呼吸,脸色青紫,哭了大半天也没见停。她想到了几个月前刚刚离婚的前夫,医院。七天后,医院下达病危通知书,孩子被抱了回来。当天晚上,周杨琼给孩子喂了几口蜂蜜水,把这小小的一团紧紧护在怀里。

翌日清晨,周杨琼掀开袄子的时候,孩子正睁大眼睛看着她笑。

周杨琼泣不成声。

01:02

20平米的房子

周杨琼是被“滴答滴答”的声音惊醒的,她摁亮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6点零2分。外面天还没亮,屋子里却有微弱灯光,睡在旁边的罗迪已经醒来——罗迪怕黑,晚上房间里的灯从未熄过。

这天是年10月23日,霜降,红星新闻记者在周氏母子家中度过了一晚。眼下住的这间屋子,是年9月8日,周杨琼以每个月元的价格租下来的,位于成都天府广场附近一个老小区内,房子湿气重,“筷子放两天就会长霉”。

屋里只有一张老旧大床、一个人都伸展不开的沙发、一张缺了四个角的小桌子、一个玻璃碎掉的橱柜、一堆泥人,剩余空间被杂物填满。一根竹竿连通两面墙壁,上面挂满衣物,被压弯的幅度表明它和这房子一样老迈。

↑周杨琼的家

而再过一个小时,娘儿俩就要去老地方继续“上班”了。所谓上班的地方,其实是省体育馆附近的地下通道,罗迪会陪着54岁的母亲捏泥人卖。

周杨琼捏泥人的技术是年刚来成都时学会的,那时罗迪已经开始咯血,住在成都20块一晚的旅馆里,周杨琼看着儿子咯出来的一摊摊血慌了神,“这孩子怕是不行了”,她感到绝望。

周杨医院,为筹措医疗费,她白天摆地摊,“但是东西卖不出去”,后来看到旁边捏泥人的师傅生意不错,就动了捏泥人卖的想法。

师傅送了她一个孙悟空和一个猪八戒,让她自己回去慢慢揣摩,“后来看着琢磨着就自己学会了”,一捏就捏了一年多。

↑各式各样的泥人

他的身体和泥人一样脆弱

今年4月24日,谷雨刚过,成都世纪城地铁站A口外,周杨琼不时往地铁口张望着,“妹妹!”看到记者后她笑着打招呼,露出那颗已经坏掉的牙。

这天室外温度已达32度,周杨琼脱下袄子,换了件碎花衫,手上正捏着一个小*人。罗迪坐在旁边,身上穿着件与小*人颜色相近的*蓝条纹衫,他盯着记者,几秒后把视线转到周杨琼手里的小*人上,突然就咧嘴笑了——再过一个月,罗迪就十七岁了。十七年过去,罗迪身体在长,智力却与十七年前一样。

白天,周杨琼辗转于医院、人民北路、省体育馆地下通道、天府广场等地捏泥人卖,泥人十元一个,偶尔生意好能卖出去20来个。

小猪佩奇是时下流行,穿着蓝衣服红裙子的小猪捏得快,卖得也快。久而久之,周杨琼也练就了“来样制作”的本事,时不时有小姑娘拿着马里奥的玩偶或翻出哆啦A梦、皮卡丘的照片,让她帮忙捏一个。

↑有人会找来图片,让周杨琼帮忙捏一个

周杨琼捏泥人时,罗迪就坐在一把折叠椅上,他总是习惯性地将左脚搭在右脚上,靠在墙壁上的身子立不住,坐着坐着人就歪着倒下去。

↑周杨琼在捏泥人

罗迪现在有将近60斤,比半年前胖了4斤左右,骨骼细长。他的身体,是从年起长起来的。

那年冬天,在朋友介绍下,周杨琼冒着大雪,背着罗迪独自去了山东,学了按摩手法,早晚为罗迪按摩,“可促进血液循环”。

罗迪的手腕、膝盖骨节突出,向下弯成了九十度,十根手指无法平展,弯曲似鹰爪,脚腕也严重变形。双手无法握东西,脚无法直立,不能走路,关节像树一样野蛮生长了17年,早已定型的骨头硬得像块铁。

周杨琼每晚都要把罗迪的手脚关节慢慢往正常方向按摩矫正,这是一项残酷的“拉筋工程”:每每拉伸十指、压平膝盖时,躺在床上的罗迪都会疼得直挺起上半身,嘴里发出“呃呃”的痛苦叫声。但就算疼出了泪花,他也很配合。

↑周杨琼在帮儿子拉筋按摩

这段时间捏泥人的生意还不错,照顾的好心人比较多,罗迪的吃食也有了改善:山东羊蹄子十来块一斤,体虚的罗迪吃得嘴角生满燎泡。在按摩和羊肉的滋润下,他长到了现在的个头。

周杨琼遇到过很多声称要免费为孩子治疗的,但到了地方却要她“先给钱”,在她失去希望的时候,去年8月中旬,医院的医生找到她,告诉她“将免费为罗迪治疗”。

可这“好日子”仅仅持续了半个月。当月底,医院医生告诉她,一期治疗已结束,第二期治疗时间让她回家等通知,还送了她一把专用轮椅、两箱牛奶、几盒镇定药和一瓶亚麻籽油。

直到现在,周杨琼还医院的“通知”,但她已经不打算等了,这次她要主动上门,医院的医疗帮助。

↑周杨琼在喂儿子吃药

一直在与老天“讨价还价”

傍晚七点,夜幕降临,周杨琼坐在天府广场楼梯上捏完了最后一只小猪佩奇。她把罗迪抱上轮椅,在几分钟内迅速收拾好散落一地的行头。她的家,就在两个红绿灯后的一个老小区里。

“哟,又尿啦!”在出租屋里,周杨琼摸了摸罗迪的裤子,裤裆处一片濡湿,她佯装生气拍了拍儿子。

周杨琼从屋外打来一盆热水,抱着罗迪坐在小木凳上,给他洗完屁股戴好尿不湿,换上新的裤子。

打整完毕,她又翻出两瓶药,七八颗药丸被倒在地上的报纸上。报纸一合,金色大锁啪啪啪砸在上面,药丸几下就碎成了棕色的渣。

周杨琼把药粉倒进一只瘪掉的纸杯里,用开水稀释。罗迪不喜欢吃药,但他很听话,躺在母亲怀里皱着眉头一口一口吞,喉咙咕噜响动,双腿不时颤抖,半杯药汁洒出来一半——罗迪的舌头只有约普通人三分之一大小,这意味着,他不能说话,也不能嚼东西,一口龅牙成了摆设,吃饭喝药全靠喉咙“填鸭式”往里推送。吃东西成了他生活中最困难的事情之一。

罗迪现在每天要吃六七种药,临近月末,很多药都没了,只能凑合。棕色药丸是一种松花粉,市面售价元一瓶,这是之前老家宜宾南溪县一位药商亲自找上门来,送罗迪试吃的。

周杨琼觉得很有用,“不怎么喊疼了,睡得好,以往右边额头上那条深深的凹痕也长起来了。”就在上个周末,她刚买了张回南溪的火车票,回去和药商讨价还价。这一个月原价余元的药费于她而言,还是很难承受的。事实上,记者发现,药商送来的松花粉已然过期,产品定义为保健,功能为免疫调节。

↑罗迪每月吃的药,药商送来试吃的松花粉已然过期

周杨琼不仅常和药商讨价还价,17年来,她也一直在与老天“讨价还价”。

罗迪从落地那天起,就被无数人下达了“死亡通知书”。

为筹措医疗费,周杨琼种过玉米,倒卖过花生,养过两百只鸭子,后来鸭子全死了血本无归。年,她又带上一岁的罗迪去了浙江工厂,干起了制衣的老本行。做工时,罗迪就坐在旁边板凳上,或滚在料子堆里看着她痴痴地笑。

制衣是一项苦差,高亮、高温、异味、多浮尘的工作环境损害了她的健康。年的一天,正在做工的周杨琼发现“眼睛蒙了层灰,不停流泪,针扎一样疼”。

与周杨琼变坏的眼睛一道,罗迪的病情也在不断恶化:他的抵抗力越来越差,晚上常常疼得睡不着。

年,罗迪12岁,他唯一的亲哥哥罗景洪已28岁。周杨琼拿出6万元存款作为罗景洪的婚房首付款后,开始带着儿子去北京求医。

12岁的罗迪只有23斤,但怀里这小小的一团,却是周杨琼整个生命的重量。

她在北京摆地摊卖水、绒皮帽等杂物,晚上就睡在屋檐下。冬天天一冷,她就带着罗迪回老家种地,就这样东奔西跑过了两年。直到年,周杨琼来到了成都。

↑周杨琼喂儿子吃饭

唯一的“出路”

周杨琼很喜欢成都,这比她去过的任何城市都要让她舒服。她遇见过很多好心人:屡次回来买泥人的好心人、天府广场每天为自己送晚饭帮忙推车的武警、捐献爱心的陌生人、医院不要她挂号的牛医生......

就在二十余天前,周杨琼碰到了做设计的小冯,小冯把她的情况挂在了网上。那段时间,周杨琼的“订单”一下子多了起来,不仅有看到消息专程找来买泥人的好心人,小冯在网上也帮她卖出去余个泥人,他来“取货”时,把钱也一并给了周杨琼。

周杨琼边说着这段故事,边拿着一根棍子来到门外一颗樱桃树下,她打下几串樱桃,递给了记者——除了自己捏的泥人和院子里的腊梅,这是周杨琼认为的为数不多的能送出手的礼物之一。

在成都,周杨琼也有自己的朋友,“都是这一个圈子里的人”。去年春节前,周杨琼买了只五斤的乌皮鸡和三斤五花肉,在朋友家中下厨,请患脑积水的大头娃娃爷孙、医院外常帮衬自己的张姐、教自己捏泥人的师傅和记者提前吃了顿年夜饭。这是她在成都唯一的归宿。

↑周杨琼和儿子罗迪

带着孩子卖泥人也会产生一些误会。去年夏天,周杨琼被警方通知到一个派出所,原因是“接到路人举报,有人在此地假冒脑瘫儿母亲骗钱”。周杨琼翻出所有证件,解释了很久才让对方相信了自己的身份。“我知道举报人是在关心我的孩子,所以我不生气,反而很高兴。”

她又想起了何四妹,前夫的远亲。何四妹有一个二十来岁的脑瘫女儿,几年前何四妹因为“受不了了”,就去农资店买了瓶农药喝了。周杨琼既非常理解她,又不能赞同她:她走了,女儿怎么办?大儿子罗景洪有个两岁的孩子,尽管罗景洪很孝顺,但周杨琼并没有跟他一起生活的打算。她有自己的安排:过一两年攒够了钱,就把罗迪带回老家,母子俩一块过日子。

“你看,那个脑瘫儿已经算是恢复得不错的了,我也想让罗迪像他那样,至少生活能够自理。”上月底的一天,周杨琼指着一位路过的,看上去和罗迪年纪相仿、脑袋向右偏、嘴巴微张、跛着脚的脑瘫儿对记者说。

5月11日,母亲节前一天晚上十点,刚刚拉完筋的罗迪已沉沉睡去,周杨琼揩了揩罗迪淌下的口水。周杨琼知道儿子年纪太大,早已错过最佳治疗时期,高昂的治疗费用也让她望而却步。但她想去定制一台专用的学步车,让儿子有机会体验走路的感觉一一她知道他想站起来。

这是唯一的出路——周杨琼可能无法背着罗迪治好病,走过人生的“沙漠”,但她会一直扶着他,看他走下去。

红星新闻实习记者彭祥萍

编辑陈怡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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