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创造了生命，而我则是上帝的使者。”
面对记者镜头，身穿鲜艳纱丽、戴着硕大珍珠项链的印度女医生帕特尔，自信地说到。
此时，位于西印度古吉拉特邦、一座名为“阿纳恩德”的小镇，帕特尔医生的诊所，正在接待来自英国、澳大利亚、日本等国的客户。
印度的医疗产业十分落后，而帕特尔诊所却能吸引发达国家的客户，是因为这里开展着一项独一无二的医疗服务——代孕。
作为最早提供“代孕”服务的医生，帕特尔被称为印度的“代孕教母”。而在一个个“帕特尔”的运作下，一条世界级的血色产业链，正在野蛮生长着……
（帕特尔医生与她的代孕妈妈）
谁在提供代孕？
在代孕界，有一个外人很少知道，但业内人士却熟知的“代孕金字塔”。金字塔各层，全球各地的代孕妇女，因其提供的服务差异，被标上不同的加码。
其中，位于金字塔顶端的，是美国女性。
在少数允许商业代孕的国家中，美国毫无疑问是最显眼的一个。目前美国50个州中，有47个允许不同程度的代孕。
（美国代孕地图红色为完全禁止代孕的
因为人力成本高昂，美国的代孕价格也是全球最贵的。一次成功的代孕，需要花费15万美元（折合人民币万元左右），其中代孕妈妈能拿到服务费的1/3，大约5万美元。
虽然价格昂贵，但是美国代孕却能让富人们趋之若鹜，例如前阵子上新闻的郑姓女星。除了医疗技术先进、服务周到以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美国宪法第14修正案规定，在美国生下的孩子，可以自动获得美国国籍。而子女若到了21岁，还可以为父母提供美国“绿卡”。
“国籍溢价”提高了美国代孕价格，也吸引更多美国底层女性，开始从事代孕行业。
20多岁的Lisa就是其中之一。
Lisa和他的丈夫，是美国万背负着学费贷款大军中的一员。虽然大学毕业后她找到了工作，但是除去日常开销后，每个月仅能偿还贷款的最低额度。算下来，Lisa要到60岁才能还清贷款。
每天一睁眼，Lisa就感觉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曾经卖过卵子的她，准备“重操旧业”时，网上关于代孕的丰厚报价，吸引了她的眼球。
此后两年内，Lisa顺利地代孕两胎，拿到10万美元报酬。她还清楚地记得，还清贷款那天，手机上收到祝贺短信时的激动。这也让她十分感激代孕这个行业，让她有了“赚快钱”的机会。
但相比于Lisa，位于“金字塔”中层的乌克兰女性，没了“国籍光环”，赚钱则要辛苦的多。
年内战爆发之后，乌克兰的人均GDP从美元腰斩，失业率则长年接近10%。失业人口中，有40%以上接受过大学教育。
经济萧条、民生凋敝，一边让大量乌克兰女性逃离故乡，涌入西欧的红灯区，另一边则推动当地代孕产业蓬勃发展，乌克兰也因此被称为“欧洲子宫”。
（乌克兰地铁上的代孕广告）
虽然和美国人一样，都是白皮肤、黄头发，乌克兰女性的代孕价格却便宜得多——一次代孕，代孕妈妈仅分得2万美元。尽管如此，对于每个月只赚两三百美元的乌克兰人来说，2万美元依然属于“天价”。
正是相中了这笔钱，25岁的乌克兰“学霸”、拥有化学和生物学双学位的Maria，大胆地踏入了代孕行业。彼时她刚刚离婚，带着一个孩子，没有工作，急需要钱。
然而不幸的是，怀孕第七周，Maria开始出血。她打电话给诊所，却被告知一切正常。直到两周后入院，医生才发现腹中胎儿早已死亡。
由于怀孕失败，Maria只拿到了欧元补偿，而她的身体则花了两个月才恢复过来。
尽管有过此段惨痛的经历，Maria却并没能远离代孕这个行当。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学历优秀的她始终没有找到合适工作，一直在自助餐厅打工。到了30岁，为了交女儿的学费，她不得已又去找机构，做了一次代孕。
这一次，Maria终于成功代孕，拿到了她心心念念的2万美元。
在“代孕金字塔”上，像Maria这样的乌克兰女性，虽然没有美国女性高端，但高加索人适合生育的高大身材、美丽的外貌，也吸引来不少客户，带给她们讨价还价的能力。
真正位于塔底，毫无议价空间的，要属印度女性。
在印度“代孕教母”、帕特尔医生的诊所里，居住着上百位代孕妈妈。她们绝大多数来自印度农村，大字不识一个。
身材矮小、棕色皮肤、没受过教育，这一切不利因素，让印度代孕吸引人的地方只有一个——价格便宜。
一次代孕中，印度女性只能拿到美元，是乌克兰女性的1/3，美国女性的1/7。
诊所中的很多人，很多是被老公以“我都可以卖肾，你为什么不能代孕”的理由，逼迫着过来的。因为没受过教育，她们完全看不懂代孕协议，权利得不到保障。大多数时候，代孕报酬被机构直接转到老公账户里。
老公好一点的，拿钱给家里盖一座新房，差一些的，则在外面花天酒地。
由于医疗条件差，印度的代孕活产率只有15.8%，而孕妇死亡率则一度高居世界第一（年）。代孕妈妈死亡的新闻，不时见诸报端：
年，23岁的代孕妈妈Easwari死于产后大出血。她的丈夫当初在当地报纸上看到代孕广告，于是要她去代孕。
年，30岁的代孕妈妈PremilaVaghela在孕期突发心脏病。代孕诊所在“保大保小”时，自然选择了“保小”。而她的家庭仅拿到了万卢比的死亡赔偿（约10万人民币）。
……
尽管危机四伏，印度的代孕市场却始终处于供大于求的状态。极度的贫穷，让很多女性甚至隐瞒自身疾病，坚持从事代孕行业。
（排队等待面试的印度代孕妈妈）
对代孕妈妈们来说，这是一场“人间炼狱”，但对于代孕的购买者来说，低廉的价格、充足的代孕者选择，让印度摇身一变，成为名副其实的“代孕天堂”。
谁在消费代孕？
作为辅助生殖技术之一，“代孕”最初是为解决不孕不育的问题而产生的。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统计，当前世界范围内不孕不育发生概率约为15%，即6对夫妻之中，就有一对无法正常生育小孩。
尽管潜在需求庞大，但代孕价格并不便宜——即使是在最廉价的印度，一份代孕套餐也需要3万美元，使得消费代孕的夫妻，大多来自发达国家。
其中，美国和西欧人最青睐东欧国家，而印度和东南亚“代孕天堂”，则是澳洲、中东、日本客户的首选。
（世界代孕地图蓝色为代孕合法地区）
代孕过程艰辛，但大多数客户只会将其视为一场金钱交易，因此对代孕妈妈的处境，通常不闻不问，甚至还会制造麻烦。
年，一对美国夫妇在乌克兰签署了一份代孕合同，一年后，他们的孩子出生。由于代孕妈妈居住在顿涅茨克战区，不稳定的环境，让她怀孕期间出现并发症，导致代孕的双胞胎，一个早产死亡，一个出现脑损伤。
这个名叫“Bridget”孩子生下后，她的美国父母仅曾来看过一眼。但看到孩子神情呆滞后，美国父母撂下一句话：“我们想要的，是一个拥有好莱坞明星般笑容的孩子”，之后便杳无音讯。
几个月后，她的亲生父母甚至发了一封正式邮件，医院拔掉孩子身上的管子，令其死亡。
至今，Bridget还住在福利院里。因为没有被外国父母接收，乌克兰法律规定她没有国籍，属于“黑户”。
（被遗弃的女孩Bridget）
类似的荒唐案例，在其他“代孕天堂”也时有发生。
年，一位泰国代孕妈妈，在收取1.5万美元报酬之后，为一对澳大利亚夫妇产下龙凤胎，但其中的男婴不幸患有唐氏综合征。
结果，这对澳洲夫妇仅抱走健康女婴，而将患病男婴留给了代孕妈妈，引起舆论轩然大波。
受此影响，第二年泰国立法禁止为外国人提供代孕服务。而那些原本计划前往泰国的外国客户，则开始分流至临近的柬埔寨、老挝等国。
在不孕不育的夫妻之外，还有消费代孕的第二类人，他们是希望养育后代的同性恋群体，其中以男同性恋居多数。
年，国内最大同性交友软件“Blued”创始人耿乐，通过在美国代孕得到一个孩子，这为他开启代孕服务提供了灵感。
随后Blued调查发现，约有4成男同性恋伴侣，会考虑在海外通过代孕养育子女。
面对广阔市场，Blued很快上线了自己的代孕业务“蓝色宝贝”，业务收入增长迅猛。年一季度，“蓝色宝贝”为公司带来了万元的收入，同比增长5倍以上。
（“蓝色宝贝”广告页面）
相比于大陆，在海峡对岸、“同志运动”风起云涌的台湾，代孕则走得更远。
继年同性婚姻合法之后，年，包含代孕合法化内容的《人工生殖法》，在台湾“立法院”一读通过（三读后正式生效）。
尽管违背儒家传统，但代孕合法化依然在台湾持续推进，背后的同性恋群体，毫无疑问是重要“推手”之一。
消费代孕的最后一类人，则是那些本身具有生育能力的超级富豪们。他们仅仅为了避免身材走样和生育风险，或出于繁殖目的，走上代孕这条路。
美国名人中，最知名的代孕客户，莫过于金·卡戴珊一家子。
卡戴珊在生育第二个孩子时，被诊断出患有“胎盘植入”，容易在分娩时大出血，因此被医生告知不宜再怀孕。
然而，为了完成和丈夫“养育7个孩子”的愿望，卡戴珊此后选择代孕继续生生生。最近3年，卡戴珊通过代孕，又获得了2个宝宝，而第五个孩子也在计划中。
另一个坊间知名的代孕案例，属于香港富豪李兆基的长子李家杰。
早年间，李家杰的恋情被父亲拆散，因此心灰意冷，长年未婚。然而，自打他的亲弟弟李家诚娶妻生女，在家族中声望渐长之后，李家杰有了危机感。
为了稳固家族地位，未婚的李家诚偷偷赴美国，出高价找到年轻漂亮、智商高、家族基因良好的代孕妈妈，一口气产下3个男婴，震惊香港。
尽管李家杰有偿寻找代孕，违反了香港法律，并引起极大争议，但祖父李兆基显然并不在乎。孙子们乘飞机回到香港的当天，李兆基还给手下每一个员工派发1万元红包，以示庆贺。
（李兆基怀抱3个孙子）
在这些超级富豪们的手中，女性子宫显然已经完全沦为繁殖的工具。
谁在操作代孕？
代孕产业链上，代孕机构是最为神秘的存在。暴利、黑暗、反人性等话题，不时围绕在代孕机构的头上。
海德堡大学教授沙拉瓦南，曾研究过印度的代孕模式。她发现，为了最大化剥削代孕妈妈，整个代孕流程中，代孕机构会使用多种手段。
（沙拉瓦南教授）
首先，为了防止孕妇带着腹中的孩子，投奔其他家机构，印度代孕机构，通常会限制代孕妈妈的人身自由。
孕妇宿舍的门口，会一直有专人把守，孕妇不得迈出一步，期间也不得会见丈夫和孩子，违者重罚。相比之下，监狱里的犯人们，尚且有探亲的权利，有一个放风的庭院可以活动。
而孕妇们唯一生活的空间——集体宿舍的环境也十分糟糕，类似于军营。宿舍中满满一屋子都是床，没有娱乐，没有电视电脑报纸收音机，连放餐桌的地方都没有。
（印度代孕机构的住宿环境）
为了降低流产风险，代孕妈妈们在头三个月被要求卧床。配给的伙食一般，但分量很大。因为最后会按照出生体重来给孩子“计价”，所以代孕妈妈被要求尽量多吃，不准进行任何锻炼（以避免流产）——尽管这样会增加她们孕期和分娩时的风险。
等到三个月过去了，如果胚胎发育良好，代孕妈妈们会迎来第二重考验——减胎。
在植入胚胎之初，代孕机构为了提升怀孕概率，或选择客户钟意的婴儿性别，会一次性植入五个胚胎（法律规定最多三个）。
同时有过多的胚胎发育，会挤占母体资源，加重代孕母亲的身体负担。所以三个月之后，代孕机构要对代孕妈妈实行“减胎术”，人为“杀死”多余的健康胚胎。
然而，这一手术可能会引发孕妇出血、感染，甚至导致正常胚胎的流产。如果孕妇因此而妊娠失败，代孕妈妈只能拿到几百美元的补偿金。
熬过了减胎，孕妇们还要面临最后一个关口——生产。
由于小机构医疗条件差，印度代孕妈妈们生产时，可能遇到各种意外情况，无法及时处置。所以为了避免并发症，代孕机构强制孕母进行剖腹产。
生产后，即使自己身体恢复良好，代孕妈妈们也要为生出来的孩子祈祷，是否身体健康、没有残疾？是否是客户想要的性别？
如果孩子不幸先天残疾，或者仅仅是客户不想要的女孩，客户有权拒绝支付尾款，而代孕妈妈则不能获得全部的佣金。尽管这并不是她的错。
至于那些残疾婴儿和女孩，则会被代孕机构直接遗弃，任他们自生自灭。
由于“女娃或残疾婴儿，被遗弃的情况经常发生（印度外交部长语）。”舆论重压下，印度政府于年开始着手，全面禁止商业代孕。
面对印度政府想要封杀代孕的想法，帕特尔医生高声警告说：“想要禁止任何东西，只会迫使它走入地下，届时情况就会比现在更糟糕。”
野蛮生长的地下代孕
年10月，一位42岁的高龄代孕妈妈，医院去世。这位代孕妈妈隐瞒了自己患有肺结核、脑积水和抑郁症的历史，并试图通过地下中介，代孕赚钱。
此时，距离印度代孕禁令出台，已经过了3年之久。这位代孕妈妈的死亡，骤然揭开了禁令之后，印度地下代孕产业，野蛮生长的现状。
帕特尔医生的警告，一语成谶。
最近5年内，印度、尼泊尔、泰国、柬埔寨等传统代孕大国政府，为了应对舆论，纷纷立法禁止代孕。
然而暴利的代孕产业，并非一禁了事。对于这些穷国妇女们来说，去做代孕，通常是她们唯一一个可以赚到美元的渠道。所以代孕禁令一出，除了代孕机构高声反对以外，这些代孕妈妈们，也是反对的主力人群。
而在另一方面，随着全球贫富分化的日益拉大，能够消费得起代孕服务的有钱人，也越来越多，东欧、东南亚代孕旅游日益火爆。
根据GlobalMarketInsights统计，到年，代孕市场年产值将达到亿美元，近两年增速高达24%以上。而在年，该市场产值不过60亿美元。
一边是政府禁令，一边是供需两旺，庞大的地下代孕产业，在暗中野蛮生长着。
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随着财富的膨胀，为了逃脱生育之苦，有能力选择代孕的名流富豪，会只多不少。而无以为生，惟有通过出卖子宫赚钱的妇女，也将越来越多。
终有一日，地下代孕将会成为继贩毒、军火和赌博之后，又一全球性的黑色产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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